23 4月 2012

吃魚

下一道菜上來了,一條橫躺在盤子裡睡著的魚。二舅公說話前,大家還不知道要搶。這場筵席最值錢的就是這條魚,二舅公說。以前只有貴族吃得起,慈禧太后也愛吃。桌上的轉盤動了起來,盤子裡的魚像車展裡的車一樣,四十度、六十度、九十度、一百八十度地展示它的姿態。二舅公再說,這種魚現在還長得跟幾百萬年前一樣,如果只是看相片你還認不出來誰是祖先誰是孫子,歐洲抓過三千公斤的,也抓過一百多歲的。現在都只有山泉養的了啦,另個親戚補充。就算眼前這隻,也要養殖十年才能產卵,有錢想吃還得等勒。說罷,全部的人都變得非吃不可了,紛紛拿起筷子,卯起勁來挾呀折呀拈呀切的。

這條魚還真像鯊魚。它的胸鰭、腹鰭、尾鰭、臀鰭,看起來都特別長,魚皮厚實、得剝除棄掉。它的頭禿禿滑滑,夾雜著白色與灰色的斑點,在蔥花與薑絲的簇擁下,冒著活躍積極的白氣。它的尾巴被三嬸肥胖的手給扭了下來,挾到她粉紅色的塑膠盤裡,從側面看像是豎立的愛心,又像是小心孩童或者前方有落石之類的號誌。它的背脊像山脈一樣高低有致,那股威風想必是蜥蜴與恐龍瓢竊的對象。最奇異的,是它側面的肚腹,排列著一行筆直、螢光閃爍的圓形窗,我相信,如果現場突然熄了燈,每一桌肯定會各自浮起一艘四十五公分長、配置深海魚雷的灰色潛水艇。它的眼睛,不就是潛水艇的指揮艙嗎。我向指揮艙凝視了幾秒,想等到一個允許行動的指令,但說時遲那時快,姑婆一邊嘀咕著魚最營養的還是眼睛阿,一邊動了最精準的魚眼手術。就這樣,我方雷達很快地失去了深海潛水艇的蹤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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